扶貧專家來囉

@Kaman village, MH, India

這是去年暑假在印度田野調查的小故事。

在八月初，機構裡來了一個發展經濟的專家，據說是在聯合國或類似等級的國際組織有過很豐富的經驗，她來做關於女性議題的研究，之後會管理好幾個十分重要的專案。

由於她的到來，機構裡上上下下都忙著和她介紹當地的狀況，我有同事連下班時間都被隨機叫去報告專案，陪伴參加雞尾酒會，許多重要的研究員，也都被叫去互動。

我個人沒有太多機會和她接觸，因為她剛來的那幾天，我忙著聯絡下田野訪問的事項，所以關於她的事情，我都是聽我辦公室的同事抱怨，會抱怨的原因，彷彿是此印度機構的行事風
格十分官僚，所以只要有上級的人來訪，所有的人都得很沒有效率地停下手邊工作，提供長官資訊、隨機被找去報告、安排參觀訪問的行程等，為自己直屬的單位拼個好印象（怎麼寫到
這兒，感覺我像是當過兵的人在說話一樣，是的！男士們也許可以這樣想像）。

之後，我就下田野了。到了田野後的第三天，一群長官包含A女士（姑且這麼稱吧！）、部門最高管理階層、一個女社會學家以及村落的總區域負責人D男士要下鄉來參觀田野。當天晚上，她們舉行了一個小組訪問（Focus group)，主要訪問當地的女人，同時男性也在場，浩浩蕩蕩的場子，在晚上八點聚集在ICRISAT的辦公室廣場，少說也有20-30人。

這一刻，我實在太驚訝了，前幾天我每天晚上要訪問人，一到天黑駐村代表都說村民要煮飯、下田回家很累，沒辦法找到很多訪問者，怎麼長官一聲令下，村民飯也提早煮了，下田也不用休息，全部都來參加我們的小組訪問，我這才體會到上對下的效率，以及機構在這裡受村民尊敬的程度。

訪問的過程，大致就是一些很廣的內容，比方調查村裡女人擁有財產的情況、村子幾十年來大致的變革、經濟狀況等。比較重要的應該是要讓A女士感受不同村子的型態和性質。訪問到中間，她們發現村民對於互助會（自組類似標會的形式）在此村大家理解程度不一，因為有些人說有人沒拿到政府的貧窮補助所以就不參加，有些人說有人沒還錢，所以會就解散了，後來詢問為什麼大家不參加互助會的原因，其中幾個比較愛說話的人所言分歧。當下我的側面觀察是，當場有大概30人，大概就是四五個比比較愛說話的人在回答，比較少說話的人也有被鼓勵說話，但大致就是支支吾吾地隨意講了一些原因。

後來A女士和部門長官很興奮地直呼這個村子很有趣，和別村不一樣，別人的互助會都很成功，他們卻沒有，感覺有比較有權力的人在操弄資訊，讓比較窮的人不能透過互助會來存款提高他們各種賺錢的機會。部門長官還找了ICRISAT的駐村代表詢問她的觀察是不是對的，駐村代表非常恭敬地對她說"Yes Madam, yes Madam"說了好幾次。女士們還很興奮地叫我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觀察這個面相。然後她們之後在駐村代表家喝了杯茶後就趕去下一個村子了，前後在村子裡待了大概3小時。

留下疑惑的我。

當天晚上，我的感覺只是，一大群人隨機被通知今天飯要早點煮完去回答ICRISAT重要長官的問題，所以似乎比較愛說話的人就代表大家說了很多，有時候被問到比較困難的問題，大家也就模糊其詞，一些比較安靜的婦女，恐怕連問題都沒聽懂，就靜靜地點頭，該舉手時就舉手。平常活潑的駐村代表被長官詢問的時候，感覺很緊張，因為長官的來訪，他從前一天就開始整個人緊繃起來，我住他家平時還說說笑笑，他當天連笑都笑不出來。至於互助會，首先互助會能否有效幫助當地窮人還令人存疑，如果不能，怎麼會有人操弄資訊？我後來詢問的結果，的確發現有一些人對於規定有點模糊，但是村子裡還是有很多有在運行的互助會。還有很多村民，借錢的管道是透過認識的朋友甚至親戚，互助會也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存借錢管道。

於是乎，專家的觀察，或者許多由上而下的政策觀點，就這樣在短短時間內被生產出來了。